老宅
老宅是一座青砖青瓦的大院子,是我娘家的房子,我祖太公留下来的,至今已生活五代人了。老宅四周,都是用石灰浆砌成的青砖墙,西侧青砖墙顶部两端的翘檐如麟角状,墙的正面雕梁画栋,很是气派。老宅的两扇大门用硬木做成,走进大门,就看见三大间已被烟火熏得如咖啡色的木房子,房子的窗户用杂木镂雕的朵朵梅花争奇斗艳,在梅花枝头上喜鹊仿佛呼之欲出,整扇窗子做工浑然一体,十分精细,令人叹为观止。
老宅最受人垂青还是它的冬暖夏凉。冬天,当寒风凛冽冰天雪地时,乡邻们坐在暖洋洋的火炉上,烤着喷着鲜红火焰的柴火,摆着稀奇荒诞的龙门阵,那种悠闲自在赛过活神仙。夏天,当知了都被骄阳烤得懒得叫唤的时候,老宅里却是凉幽幽的,是乡邻们休息纳凉的好地方。
老宅背靠青山,青山上郁郁葱葱的楠竹迎风招展,上百年的枫树、榉树、青冈树枝繁叶茂纵横交错。走在树荫下,偶尔会看到透过树叶洒在地面上的斑驳的阳光。
在老宅的门前,有一条清澈见底的小溪潺潺流过。
小时候,我常常光着脚丫坐在老宅大门前的青石板上,看鱼儿戏水;看老鸭子把头扎进水里,又抬起,左右摆动脖颈,抖动着水珠;看村妇用洗衣棒啪啪地捶打衣服,恍惚中如同走进戏里。有时看着看着,就会傻傻地想,小溪从哪儿来?又将流向何方?山那边的世界是否依然?
在老宅的东边长着一株树干弯弯曲曲的桃树,桃树有一枝条横亘在老宅东外墙的窗户上,当春天来了的时候,艳丽的桃花开了一树,就有那么几朵调皮的桃花,随风吹落老宅院里,于是我小心翼翼地拾起,珍藏在我的书里,于是心里就珍藏了一个美丽的春天。
使老宅充满着勃勃生机还是生活在这里的主人——我的父母兄妹。母亲读过高小,酷爱唱山歌和酒歌,老宅里常常歌声嘹亮。父亲当过民办教师,总是很热心地为寨上人家的大事小事挑选良辰吉日,还常常帮写对联。
当然老宅最有活力就是我们兄妹了,准确地说是我家的五朵金花,因为大哥自幼就有大哥风范,他总是与世无争安静地在一旁看书。我们姐妹最喜欢玩的游戏就是猜字。我们坐在火炉上,赤脚踩进火塘里凉爽细腻的灰里,用脚板把灰踏平踏实,用铁夹在上面写字,然后让对方猜是什么字,猜不对,就被罚捶背10下,这时,赢者,故意摇头晃脑拖长声调高声数着:一、二、三、四……那得意劲如同高官得做,打马游街。猜字游戏有时是在晚上睡觉的时候。小时候寨子里没电,为省煤油,我们吃过晚饭就早早上床睡了,在床上睡不着时,我和睡一头的妹妹就玩起猜字游戏,把字写在对方的背上或手心里,让对方猜,猜不中,同样罚捶背。
有时,我们几个小伙伴在老宅里表演着自编自演的节目。一会儿我们高举着自制的粗劣木刀,从老宅大门背后依次跳跃而出,同时嘴里高唱着“大刀向鬼子们的头上砍去……”,就做一个往下砍的姿势,这个姿势淋漓尽致地表达了我们对侵犯我国鬼子的憎恨。一会儿我们胸前戴着用红纸扎成的大红花,昂首挺胸,阔步向前,雄赳赳地高唱“一人去参军,全家都光荣……”。
有时,我们玩跳绳游戏。两个小伙伴摇曳着绳子,在手起手落中,绳子有奏地的上下摆动,我们随着绳子高低起伏快乐地跳着,边跳边弯腰把地下的石子捡起来,又放下,又拾起,直到脚套住了绳子,这样跳绳难度较大,但我们乐此不疲。
在老宅里最难忘怀是吃南瓜子。家里把一个老南瓜砍来喂猪时,我们精心把南瓜子洗干净,母亲把洗干净的南瓜子放进铁锅里炒,等南瓜子炒成焦黄香味扑鼻时,再舀一调羹茶油放进锅里,快速翻炒几下就起锅了,这时香味更浓,我们早已馋涎欲滴,早早就准备好了用来盛南瓜子的草稿纸。母亲为了公平起见,用洁白的小瓷勺,哥一勺,姐一勺,我一勺,妹一勺……不偏不倚,不争不抢。我急不可待吃上一个,香脆可口,那时就天真地想,人间美味莫过于此吧。
就这样,在老宅里,我们无忧无虑地迎来一个个万紫千红的春天,又送走了一个个寒冷的冬天的时候,大哥在书的引导下,走出了老宅,在山外面读书工作了,然后是我们姐妹相继出嫁走出了老宅。年岁已高的父母也随着大哥迁进了城里,只有老宅孤苦伶仃倔强坚守着自己的岗位。随着岁月的变迁,随着风雨的吹打,现如今老宅如一个已垂暮之年的老人岌岌可危,早已没有当年的风光气派,但老宅却以自己独特的方式,见证了我们兄妹在这座老宅的快乐幸福时光。无论我身在何处,都会永远记住老宅,那是我的根,我的魂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