乡村耕牛

2025-07-15 黔东南日报 刘燕成 吕铀

  一大早,父亲起了床,跑到牛圈口,把门闩一一拆下,他要放早牛了。可是此时,牛还躺在父亲前夜铺下的草堆里,舍不得起床。父亲便用手掌轻轻拍了一下牛。牛匍匐着身子,跪地而起。

  牛是年前来到我们家的。父亲总是说,这么多的地,这么宽的秧田,没有牛,是种不下去的。可是家里穷,而牛到底是赊了账买回来的。

  父亲买牛的目的很明确:耕犁田地、出售牛犊。一句话,即是用牛来养活我们全家人。牛开始不懂农事,不听话,脾气暴躁。

  父亲有丰富的育牛经验,他砍来一条长长的竹竿,套在牛鼻上,然后给牛犊拴上一具假犁或者假耙,只用了三个早晨,就把牛驯得帖帖服服的,要它左,则绝不往右。至此,一头牛,它是再也回不到牛世界里去了。

  稻谷收割完以后,牛又得下地了。它已经懂得父亲的心事,和父亲一起,大踏步走着,在走进稻田的入口处,牛乖乖地停了下来。父亲给它套上牛轭,有时还悄悄地跟它说一些话,牛装着听不懂,使劲地摇着耳朵。我的父亲,大声吆喝着,喊骂着,要牛快一些,更快一些,把那原本永远也干不完的活儿,给早点了结。

  牛在干硬的水田里拉犁,犁声嚯嚯嚯地,从泥土深处传出,牛明显是吃力了,若是要一早晨的光景拉完那活儿,父亲是有点儿苛刻了。

  牛开始抽着粗气,唬——唬——唬——我正藏在野岭之顶的板栗树上,趁着牛在犁田的空当儿,去偷吃香甜的野板栗。目光穿过淡黄的板栗叶,穿过挂满板栗果的光枝条,我发现了牛。它粗粝的呼声徘徊在山谷。

  父亲的吆喝比牛的喘气要传得更远。撇多——嘿——撇多——嘿。好不容易听到一声“咓”,牛停了下来,父亲也停了下来。牛唇之下正是一抹枯黄的干草,烂躺着。牛伸出紫红的舌子,轻轻一卷,草就被卷走到了牛嘴。牛反复地咀嚼那些草,似乎是永远也吃不完的美味一般。

  第二年,我家的牛宝宝到底是顺顺利利地降生了下来。这是牛的头胎崽儿,父亲高兴得不得了,给了牛三个月的产假。牛宝宝大概一周岁时,得了一场大病,瘫痪在圈里了,起不得身。牛横着泪水,一次次轻轻地舔牛宝宝的身子。牛宝宝三岁未满,就被父亲卖到了临近的湘西那边。此后很久的时间里,牛一直都无精打采的,它总是默默地站立着,痴痴望着湘西那边,不时发出痛苦的喊叫。牛一定是想念牛犊子了。

  许多时候,我想到牛,想到牛那痛苦和难舍的模样,心绪就安静不下片刻来。我吃的粮食,凝结了牛的汗水,我求学十余年的学费里,凝聚着父母的心血,也凝聚得有牛的心血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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