静煨长夏

2025-08-07 黔东南日报 李坤 吕铀

  夏日的阳光,白得发亮,照在院墙上,墙便像一面铜镜反射着刺眼的光。知了在树上长鸣,一声接一声,不知疲倦。

  我喜欢坐在屋檐下的藤椅上,看那阳光一寸寸爬过院子。院子不大,却收拾得极是干净。青砖铺地,缝隙里偶尔冒出几茎青草,也被拔得干干净净。墙角有一口老缸,缸里养着几尾红鱼,鱼不大却极活泼,时常在水面划出几道涟漪。

  长夏漫漫,时光仿佛被拉长了。早晨起来,太阳已经老高;吃过午饭,日头还在中天;到了傍晚,西边的云霞迟迟不肯褪去。这样的日子,本可以过得极快,因为无事可做;却也极慢,因为每一刻都须细细咀嚼。

  邻家的王婶时常过来坐坐。她年近八十,背已微驼,走路时拄着一根竹杖。王婶不爱说话,来了便坐在我对面的小凳上,眯着眼看院子里的光景。有时我带些新摘的葡萄给她,她便慢慢地剥着吃,手指因年迈而微微颤抖,却仍能灵巧地避开葡萄籽。

  “这日子啊,就像煨汤。火要小,时候要长,才能出味。”有一天,王婶忽然开口。我起初不解其意。后来渐渐明白,她说的是一种过日子的法子。夏日炎炎,人心容易浮躁,恨不得时光飞逝,好跳过这难熬的暑热。但王婶的法子不同,她教人静下心来,像煨一锅老汤那样,用文火慢慢地熬煮时光。

  我开始学着王婶的法子过日子。早晨起来,不急着做什么,先沏一壶茶,看茶叶在热水中舒展。午后小睡片刻,醒来时听见知了声从远处传来,忽高忽低。傍晚时分,拿把小扫帚清扫院子,扫帚划过青砖的声音,沙沙地响。

  院里的那口老缸,我照料得越发用心了。每天清晨,捞去水面的落叶;正午太阳最毒时,撒些水草为鱼儿遮阴;傍晚投喂饵料,看它们争相啄食。红鱼在水中游弋,划出的水纹一圈圈扩散,碰到缸壁又折返回来,形成更复杂的图案。这些细微的变化,在漫长的夏日里,竟成了值得凝视的景致。

  王婶说,她年轻时也急躁,总嫌日子过得太慢。后来经历了许多事,才懂得慢有慢的好处。“你看那知了,”她指着槐树,“在地下藏了那么多年,才换来一个夏天的鸣叫。人这一辈子,不也是慢慢熬出来的味道?”。

  长夏将尽时,王婶病了一场。我去看她,比先前更瘦了,眼睛却依然有神。她让我从窗前的陶罐里取些自制的酸梅汤喝。那汤色深红,入口酸甜中带着微微的涩,却是消暑的佳品。

  “这汤我煨了三天。先是煮开,然后文火慢炖,最后封在罐里闷着。时间短了不出味,火候急了又会苦。”王婶告诉我。

  我忽然明白,王婶这一生,就像她煨的酸梅汤。经历过沸腾,忍受过煎熬,最后在时光的沉淀中,酿出了属于自己的味道。

  夏天终于要过去了。知了的鸣叫声渐渐稀疏,早晚的风里开始夹着一丝凉意。院子里的老缸,水面偶尔还会被鱼儿搅动,但涟漪似乎没有盛夏时那么活跃了。

  我坐在藤椅上,看着阳光又一次爬过院子。忽然想起王婶说过的话:日子要像煨汤一样过。火候要足,时间要长,才能熬出生活的真味。

  长夏虽热,但若静下心来,竟也能煨出一段难忘的时光。就像那口老缸里的水,看似静止,内里却有生命在流动;就像知了的鸣叫,听久了,反而成了寂静的一部分。

  静煨长夏,原来煨的不是食物,而是自己的心境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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